近日,由史蒂文·斯皮尔伯格执导的电影《头号玩家》在中国票房口碑双爆,豆瓣评分达到9.0(一度为9.2)。作为一部剧情套路明显、特效也泛泛的爆米花电影,无处不在的彩蛋和“游戏至上”的基调赢得无数男性玩家的热捧狂欢,甚至各路媒体影评也一边倒地叫好。不可否认《头号玩家》创造了一个富有创意的未来游戏世界,但各种细节的观感因人而异,作为一名女性玩家和磕剧情的女观众,只想对混乱无趣的故事和缺乏女性游戏未来的“绿洲”说不。
一部电影100多个“彩蛋”,“彩蛋”才是本体?
《头号玩家》主要情节很简单:2045年,现实世界糟糕到让人想逃离,人们只能在VR游戏《绿洲》里寻找慰藉。《绿洲》创始人哈利迪临死前在游戏中留下三个彩蛋,宣布首先完成全部彩蛋挑战的人可以成为《绿洲》的新主人。为了保护《绿洲》不被不良商人利用,主角五人在虚拟世界和现实生活里遭遇了双重阻击,最终成功找到彩蛋。
VR游戏《绿洲》
“彩蛋”是电影或者游戏中别有用心的隐藏元素,寻找彩蛋也是不少影迷和玩家的乐趣之一。如今几乎每一部商业大片里,彩蛋都是必不可少的点缀,在《头号玩家》中,除了剧情中实打实的“彩蛋”外,画面、台词里也处处埋藏彩蛋,彩蛋几乎成了电影的“本体”。《头号玩家》里一共埋了多少个彩蛋,恐怕目前还没有确切答案。视频网站上,不乏UP主们为大众整理的《头号玩家》彩蛋合集,甚至打出了这样的标题,“看完《头号玩家》这些彩蛋,你连电影都省了”。这似乎是一不小心说出了一句大实话。
国外游戏娱乐媒体IGN总共整理了其中138个彩蛋,不过,看完这些彩蛋介绍,津津乐道于“二刷”甚至“三刷”电影找彩蛋的国内观众要考虑放弃了。除了眼熟的《星球大战》《机动战士高达》《街头霸王》《金刚》等,电影中一多半的彩蛋都离我们颇远。比如当大反派诺兰装作很熟悉80年代流行文化时,提到了《春天不是读书天》、《早餐俱乐部》、tab、杜兰杜兰、《机器人战争2084》等,面对这样的彩蛋,恐怕国内观众大都一头雾水。
《春天不是读书天》
这种“彩蛋”的密度和精准投放度,让笔者不由得想起了国产动画《十万个冷笑话2》。同样是三步一个“彩蛋”,在该片中也有一个更本土化的说法——梗。《头号玩家》在示爱70、80后观众,《十冷2》同样示爱70后、80后观众,甚至以能否看懂这些梗,作为观影获得感的标准,“笑不出来说明你可能老了”。相比于《头号玩家》的冷僻,《十冷2》里的梗,我们实在太熟悉了。比如喜羊羊、柯南、机器猫、圣斗士等各种角色乱入;诸神在战略部署时,玩的是《欢乐斗地主》;河神使用牡丹牌赛车比赛时,响起来《牡丹之歌》,开车时的台词又致敬了电影《头文字D》。
《十万个冷笑话2》
这部片子如果拿去美国播放,这些梗能有多少美国观众看得懂?《头号玩家》里不止一次提到80年代红遍大西洋两岸的乐队“杜兰杜兰”,也许美国观众听到杜兰杜兰时的感动,一如笔者在《十冷2》中听到背景音乐出现费翔《溜溜的她》时的感动,然而这种感动是无法跨越文化语境的。
所谓成也彩蛋败也彩蛋。《十冷2》豆瓣评分为7.4,喜欢的人在里面看到了自己的青春,不喜欢的人则批评情怀牌、致敬牌下的拼凑剧情略显尴尬。有趣的是,相比于大量启用中国演员的《环太平洋2》,《头号玩家》这次明显无意讨好中国观众和中国市场。在电影里,你看不到任何国产游戏,哪怕中国玩家心目中的一代经典“仙剑”系列。主角五人组里疑似华裔的“周”在游戏中的角色也是日本忍者。即便彩蛋不是特意埋给中国观众的,但《头号玩家》依然在国内收获了比国外更高的评价,在豆瓣上一度飙至了9.2分,如今也还保持着9.0的高位,而该片在国外专业媒体评分网站“烂番茄”上的番茄新鲜度为75%,IGN则打出了7.5分。也许,国外观众面对这样的彩蛋电影相对理性,正如我们看待《十冷2》一样。
另一个也许值得思考的问题是,当我们还在为文化走出去中如何中餐西做而发愁时,大导演斯皮尔伯格却用《头号玩家》证明,文化霸权下,你只管尽情输出就好。
“绿洲”世界里,看不到文化的未来
说完彩蛋,我们再来谈一谈绿洲,这个电影中虚构的VR游戏世界。
在《头号玩家》里,游戏已经不只是人们休闲娱乐、排解压力,或者吸收碎片化时间的工具,它可以创造一个独立的世界,甚至能与现实世界平起平坐。除了基本生存,它可以满足人类一切的精神需求,宛如另一个地球。这是一个富有创意和前瞻性的设定,预示着未来游戏行业越来越举足轻重的地位,游戏对人类的意义也会逐渐发生改变。也许有一天,《头号玩家》会预言成真,这也是电影里最带给笔者思考的地方。
作为一个人类共同的精神家园,“绿洲”世界对女性玩家却并不太友好。“绿洲”世界的竞技场上,你仍能看到守望先锋、LOL等游戏的影子,而如今深受女玩家喜欢的模拟经营、恋爱养成等元素则好像在这里没有未来。在主线剧情中,获得三把钥匙的游戏关卡分别是赛车、恐怖解谜、迷宫,但其实最后一关不如说是格斗,同样都是男性主导的游戏领域。游戏中重男轻女现象一直存在。早期的游戏厂商基本只对男性用户开发,即便到现在,专门针对女性市场的游戏数量和质量仍然不能和男性玩家相比。当然,按照电影中的逻辑,真正的“玩家”不分男女,但“绿洲”的世界让人怀疑,打了这么多年游戏的笔者本人已经离“玩家”这个词越来越远。
相比之下,“绿洲”最让人失望之处在于细节,并非随处可见的彩蛋细节,而是文化上的填充。正如电影中所说,打游戏是为了快乐,但获得快乐的体验未必是来自杀戮的快感或是飙车的刺激,艺术的审美,文化的浸润,都是一款游戏可以带给玩家快乐的因素。对于女玩家来说,这些因素也许更加重要。作为一部科幻电影,《头号玩家》里用的却都是旧料,在科技之外,我们看不到任何文化上的未来,这使得“绿洲”缺乏一种新鲜感。
作家马伯庸在去年上海国际文学周的科幻文学论坛上有一段很有趣的发言,他认为,科技的未来是可以依据一定逻辑进行预测的,但是文学走的是另外一条路,比如莎士比亚无法预料到后世博尔赫斯的创作,李白在写律诗时,也难以预料现在的诗歌状态。描绘出未来文化艺术的样子,需要更大的脑洞和更深的思考。在科技已经发展到人们可以自由穿梭现实和虚幻的时候,我们为何还要不断地听老歌、看老电影,难道几十年的时间竟不足以产生一部经典?打怀旧牌和致敬牌的《头号玩家》固然可以勾起一部分人的青春回忆,也描绘了一个令不少人感动的未来游戏世界,但其中的内核,只是一个过去年代的切片。随处可见的流行文化和游戏元素美的简单粗暴,但太多太密的放置,也让电影流于速食和浅薄。
按照“绿洲”的用意,也许它在中国更适合称作“桃花源”。《头号玩家》里所呈现的绿洲世界或许并不是中国人想理想的世界,美国人的想象纵然精彩,但总令人觉得太过快节奏和对抗性,生活在那里,多半有些累。笔者更加期待同类型的国人作品,用中国文化创造一个更加逍遥自在的,富有文化厚度和浪漫诗意的精神乐土。